甘願做,歡喜受 -- 為父母的外勞

下午陪父母在公園散步時,我帶著ipad,寫了這篇文章,記下我這一個月的特殊經驗.這麼艱難的任務,就到最後一禮拜了,

從開始時手忙腳亂,之後穩住並按部就班,到現在得心應手,並有點享受,有些收穫,體驗出可以分享的部份,真的,天下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.

家父母的外勞上個月期滿,離境一個月再入境.她在我們家工作滿六年了,去年底她就同意還要再回來作三年,我們也送出申請,順利核准,問題是這一個月要怎樣安排?我跟大弟商量,請他和我,我俩一起照顧,他負責爸爸,我負責媽媽....,他說;"開什麼玩笑,一個重殘,一個中度殘障,两個病人へ怎麼弄?我沒那麼能幹,還是要找個短期臨時的幫佣....,我可以幫忙找......."

聽大弟說完,我心情壞透了,因為三年前的夢魘實在不能再來一次,三年前外勞期滿,那時,她母親生病,她得回去陪母親,所以我們申請新外勞,新外勞來到之前,仲介公司介紹臨時的幫佣,進進出出好幾個.有外籍新娘,大陸妹...也沒得挑..真是無奇不有,烏魯木齊,要把老爸搞得快要發瘋,我也要抓狂了.家裏亂成一團,我忙得快虛脫,後來換的外勞也不行,....亂無頭緒两.三個月後,我打電話去印尼,問她母親是否痊癒,可以再回來.她同意,我們幸運又把她找回來.她很不錯,很好的外勞,但我也不要讓她,覺得沒有她不可,所以我淡定,裝作沒事,不讓她聽到任何討論的聲音.其實在我心中已是篤定,這次不再歷史重演.不再找臨時工人代替,我願為父母的外勞.

這些年我大部份時間在台北,當初也是花了一年時間教外勞,所以基本上工作我都瞭如指掌.我以前的老板常對我說,妳一定要會做妳属下的工作,妳不必去做但一定要知道怎麼做,世上沒有缺誰不可,沒了誰,妳可能忙一下子但不能慌亂才是.會帶兵的主管,自己也要會打戰,上得了戰場的.

當我坐下來靜靜思考,把事情慢慢想過,日常瑣事繁複,我先做筆記,我只問了外勞两件事,一是她的印尼手機号,ニ是星期幾没有收垃圾?事前的準備功課作得很齊全,另外為這一個月我儲備精力,我充電去.一邊旅行,一邊思量.每天想到什麼就記下來,碰到什麼狀況要怎樣應對,都在腦裏溜過一遍又一遍.

數周前以為準備好了,旅行回來,面對父母時,我才發現有一件最最重要的要點我還沒找到,所以我再次出門,買了機票飛去馬公.這是我第一次去澎湖,走在外婆的澎湖湾,在海邊走了一個下午,我很清楚看到自已的不足,在要當父母外勞的這件事上,方法是有,但是我自己的態度準備好了嗎?.我可以對父母千依百順嗎?我會因父母是病人而忍氣吞聲嗎?我如何不要那麼完美萬一我要流淚了?我一定不抱怨?不跟人提及困難,因為是自己願意的.

當初找大弟,就是因為他比較和颜悦色,個性比較隨和,姐弟中如果我是"孝",他就是"順".我知道自已個性上的缺失讓我常常放不開也總患得患失.家父88歲,失智了.唯一叫得出名字就是我.失語的媽媽86歲,她以前是呼風喚雨的女强人,7年以前,他們一直都是獨居,生活自理完全沒問題.2005年他們兩個老人還獨自搭飛機到舊金山參加小女婚禮,現在需要人照顧,真是無奈,也是沒有選擇.老媽性急,照顧她很有壓力.老爸像個老小孩,要眼睛不離,要在視線內,總是很緊張.我一直往這"順"字來想~~如果這個功課正巧给我練習的機會.我希望我可以進步一些.落實我的心願.這時我忽然想到證嚴法師說的"甘願做,歡喜受"......對啦.就是這六個字,頂著海風,在沒有半個人的西瀛虹橋上,我大聲地一遍又一遍喊著 " 甘 願 做 歡 喜 受  ".....喊著喊著就深刻印在心上,唸它一百遍,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.

我把想法告訴妹妹,她一口答應和我分擔照顧的責任.她為此回台好幾個月了,她說;可以啦!我想她是不知道會有多困難亦或她只是捨不得我太累,要分擔我的工作.難得她和我想法一樣,願為父母的外勞.妹妹因有婆婆要照顧,她下午五點一定要回家作晚飯,不能像我24小時待在娘家,起先我不知她了解多少,可分擔什麼,那時我想就作伴吧!!但沒想到,她真的幫了大忙,也真虧有她,天天回來,我才能喘口氣.我們分工,每天她會問我要作什麼事?她動作快也勤,但体力沒我好,所以我負責比較粗重的事,她擅於烹飪,飯燒得好,父母有福,天天吃到两個女兒精心調製營養可口的三餐.她帶父母去公園,好讓我拖地刷浴廁,我本來想找人來作打掃清潔工作,但老爸看到有外人在家裏,他就坐立不安,有時會摔東西....我就只好自己打掃,两層樓五,六十坪,天天擦洗,單單這一項就不容易的.

我先给爸爸洗澡,在給媽洗澡時,怕老爸跑出去,就請妹妹看著爸爸....妹妹每天會替我把晚餐的菜先洗好,有時幫我把湯燒好.幫忙收摺衣服....作了很多/真的我們都六十幾歲了,体力是沒法和四十歲的外勞相比,但是合心協力,沒有什麼渡不過的,若是星期日侄女來看望家父母時,我就出去買菜.每個人都很忙,但只要安排好,在有限資源下盡情發揮.一件事情上有著很多愛心的付出,就會圓滿.

第一個星期,我最不習慣的是倒垃圾和晒衣服.垃圾車子停在路口大約五分鐘而已,聽到"少女的祈祷"音樂,就得要放下手上任何事,急急忙忙去倒垃圾.我得下樓,走到路口也要五分鐘,後來我就提早去站在路口,等垃圾車,並欣賞這特有的台灣生活.倒垃圾中百分之八十是外勞,嘰嘰喳喳聽不懂的話.亮著灯的這些大樓裏,有著多少個外國人在照顧我們的老人家?

至於晒衣服,我每次都得要先塗防晒霜,有時我還戴帽子,台灣的日照真的很強,我最不習慣就是還沒涼好衣服,自己晒壞了.衣服一兩個小時就乾,還有暖烘烘的舒服味兒......抱著收下的衣服,想著台灣有著這麼好的資源,為何不積極使用太陽能發電,而要花大錢蓋核四呢?

那天,大弟像糾察隊似的在下午回來視察一下,我和妹妹正在組裝,網購買來的"伸缩哂衣架",我說;你回來正好...你來裝.我接著跟他報告我換了新的瓦斯爐及DVD player...晚餐前,我看他拿手機拍下餐桌上的菜色,....我趕忙問他,PO给誰看?我是怕女兒看了要笑話了.

每天下午都到附近的公園走走,除了帶茶水外,還帶水果點心,父母像孩子要遠足似的很興奮.好驚訝,老爸竟然在公園裏和陌生人攀談,雖然雞同鴨講,答非所問,但看他笑得那麼開心.

每天在公園裏两個小時,看樹,看花,看鳥,看小朋友玩,看學生打球,

我教他們簡單的運動.回家途中經過土地公廟,就進去燒香拜拜,...我心裏真的很感恩,我這年紀了還能與父母散步蹓躂,很高興他們雖然要人照顧但不是臥病在床.當我按下快門的當下,我看到了菩薩.

每個當下,就是永恆.愛得即時,稍縱即逝.承歡膝下,就是幸福.